笑笑鬧鬧，一行人馬到了城下，齊叔看見城門便由車上下來，遞過名帖，並在下頭知趣地放上個紅包。

守門的見是歸莊喬老板到，又捏捏紅包挺厚實，忙就撥開前頭紛亂人群：“起開起開，給人喬老板讓條道！”

車馬順利通行。

藥姑拍拍喬月肩膀：“果然你名頭管用。”

喬月笑了一下，沒說話。

哪裏是我名頭管用？孟大人你用的好心機啊！

孟宇面上說不管不管，其實還是替喬月打通了進京各處關節，只要她過官府所經通道，驛站縣衙什麽的，都會有所照顧。

不過喬月卻有心避忌，放著官家驛站偏不去，無城鎮時寧可睡車上，如今到個大地方，少不得尋家客棧，舒緩舒緩筋骨。

因人多東西也不少，因此強子奉命去租了人家一整個偏院，老板見他們出手闊綽，下的定銀也多，愈發上趕著要伺候，親自帶十幾個夥計拉牲口、搬行李，打火造飯地，直忙到午後。

要說這飯呢，也不算差了，炒菠菜、熗豆芽，油汆全五香肚肺，帶皮羊肉，燉得酥爛爛的，入口即化，再加堆成尖的珍珠米飯，出門在外的，算很豐盛了。

可到底這幾人是叫團娘餵刁了的胃口，外頭的菜大油大滾的，別說火候，鹹甜能不能適口都是個。

強子煤球倒是不甚在乎，呼啦啦將飯菜扒了個幹凈，丟下碗只舔著嘴唇說渴了。

喬月卻挽起袖子，徑直走進人家廚房：

粗看倒也幹凈齊全，一座雙眼竈，中有湯罐，後燒桑柴，上供竈君牌位，兩面貼對聯，細描吉利圖案，近窗是條桌，碗櫃，水缸水槽，梁上掛竹籃，風雞風魚。

案幾上，一堆面皮還滾在粉裏，條桌上有五花肉一塊，蔬菜桌下堆著，一小把薺菜混跡其中。

喬月二話不說，拿起菜刀就剁肉，藥姑心領神會，立馬搟面拉皮，齊叔擇菜，去頭掐尾留尖兒，不一會兒，餛飩堆成小山包，聳立在案上了。

沒有上好現成的湯頭，好在碗櫃裏有紫菜蝦米，滾水一焯，也算有了味兒，餛飩下去煮到滾，浮上來再點些小磨麻油，最後撒一把切好的蔥花，愛刺激的下辣椒油，還有新鮮花椒苗，也掐一把下去。

眾人喝了個不亦樂呼，這才算滿足了五臟廟。

老板看他們自己動手，也覺得稀奇，不過知道是歸莊來的，稀奇也成了新鮮，馬屁自然拍個不停，又說要學喬月的廚藝，最後叨叨得煤球煩了，趕他去燒竈，燒出幾大桶熱水來，送到各房。

喬月笑著賞了他幾吊錢，老板眼眉俱開，說這就料理那些馬給它們添草料去，歡天喜地地走了。

各人這才好好梳洗一番，換上幹凈衣服，喬月叫大家過自己房來，說有話吩咐。

“一會兒我跟藥姑去王家分號，煤球強子留下看家，”喬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齊叔：“您也跟了我們去，萬一碰到熟人呢？“

這裏哪會有熟人？

除非是故人。

齊叔含笑點頭：“遵命。”

離開哲州前，喬月曾特意拜會王老爺，這回沒去後院，她實在煩夠了夫人和奶奶們之間的勾心鬥角，一句話倒過來顛過去重覆著說，搞得人血壓都要爆表。

王老爺一來看在銀子份上，二來孟宇早明裏暗裏提示過他，甚至不必他說，王老爺這樣的老狐貍豈能看不出孟大人在喬老板身上的心思？

因此將王家在中原內各分號地址，悉數都註明在紙上，交到了喬月手中。

如今到了福章城，喬月自然拿出來按章索引就行了。

藥姑從房裏出來，清清爽爽換上一件蜜合色折枝花卉褂子，底下配丁香色十樣錦長裙，雖是路中，也不肯邋遢，頭發也梳得一絲不亂，兩根老油綠翡翠簪子將發髻扒得牢牢的，風吹也不動。

“喬老板你別動，”她打扮好了，卻沖喬月房裏來，嘴裏忙忙地道：“你後生家家的，又是頭回去人家鋪子裏談，少不得打扮得齊整些，不好過份，也不能太謙，不然頭回叫人家看壓了，後頭就難辦了。”

喬月從梳妝臺前回過身來，沖她菀爾一笑：“媽媽覺得怎麽樣？”

藥姑眼前一亮：月白底子櫻花紋樣寶藍滾邊緞面對襟長褂，銀白小朵菊花青領小襖，身下壓著條玉色柳條紋百褶長裙，站起來略走幾步，好像腳下踩了雲。

頭發想是自己梳的，也很簡單挽在頂上，押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，更比藥姑還要精簡，卻更顯出煙鬟霧鬢，配一雙在耳下打轉直放精光的月白石玉蘭花耳墜，艷而不俗。

玉色面紗雲霧一般攏住張精致的小臉，微微垂著眼睫，如扇長羽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陰影，說不出的嫵媚。

藥姑不由得喃喃自語：“想不到啊想不到。。。”

想不到什麽，她沒說。

只在心裏嘆息。

小姑娘長得實在好，身量皮膚頭發，甚至面紗上那雙妙目，無一不美，無一不是造物精心締結。

可惜了啊。。。

那一條疤痕。。。

“不用姑姑擔心，我自己打理慣了，換個人來，還不習慣呢！”喬月不看藥姑，卻也參透對方心事，不過這些年下來，如此類的憐惜若堆在明處，怕頂尖就要高過外頭的屋檐了。

她一點不在乎，說真話，實實在在的不care。

“那就走吧。”好在藥姑也爽利得很，既然喬月如此暗示，她再聽不出來這麽些年的掌門娘子也就白做了。

齊叔早候在外頭，見藥姑喬月出來，不由得眼裏也閃過一絲驚艷的光，不過很快低下頭去，臉上掛出一絲風輕雲淡的笑來。

都是人尖，不打扮也罷了，打扮起來，不讓人掉下巴才是奇怪了。

走到門口，店老板跟幾個夥計正破瓜大嚼，舔嘴咂舌，滿口滿肚皮淌瓜水、貼瓜子兒，躺椅上吃得正歡的老板，一見金主出來，笑得渾身肉打顫兒，半晌才坐起身來，用手撫著厚得疊起的肚皮大聲吆喝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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